《五代十国的枭雄们》连载中……
赵德钧是个有想法的人,这些年他跟石敬瑭两人一个在太原,一个在幽州,也算是边防二人组。配合上相当默契,都借着打击契丹人,立战功、要补给、培育势力,就等着壮大以后好叫板中央。当然,在前进的道路上,石敬瑭抢跑了,赵德钧已经落后一大截。
但现在觉醒还为时未晚,赵德钧向耶律德光派出了使者,表示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建立长期友好合作关系,作为回报,事成之后,将长期稳定向契丹提供吃穿用等日用品。
为表诚意,赵德钧还带去了不少金银珠宝。在他的印象里,用这些东西,足以打动好财的契丹人。
在赵德钧的使者到达耶律德光的大营后,石敬瑭的说客也来了。
石敬瑭很生气。
在听说赵德钧要来撬他的干爹时,石敬瑭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当汉奸还要面对市场竞争,再说,这种事情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人家爹也叫了,跪也跪了,就差没签书面合同了。
当然,没签书面合同,也就意味着对方有反悔的可能性。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石敬瑭叫来了一个人。
“这个事情只有麻烦先生亲自跑一趟了。”
临危受命替石敬瑭争爹的人是桑维翰。
这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很多年前,桑维翰还没考上进士,经常到各地游学,顺便结交一下朋友,认识一些有权势的人,为未来的发展铺路。但根据史料上的记载,路没铺成,气却没少受。因为个人形象欠佳,桑维翰经常受到嘲弄。
但凡有这样经历的人,一般就会变成自暴自弃的人,幸好桑维翰不是一般人。在嘲笑中,他的心志越磨越韧,在鄙视中,他的脸皮越来越厚。
大丈夫何患形鄙语陋,我丑,我骄傲,正所谓,天欲降大任于斯,必先丑其面目其母不也……
抱着替老板保住儿子名分的决心,桑维翰来到了耶律德光的大营,看来桑先生已经迟到了,据说耶律德光已经跟赵德钧的人初步达成了协议。协议如下:耶律德光帮助赵德钧当上皇帝,作为回报,赵德钧一次性给付一大笔劳务费,并承诺每年支付过节费。另外,赵德钧提出还可以让石敬瑭继续在太原当节度使。
果然厚道啊,对于竞争对手石敬瑭,赵德钧保持了打劫后还给对方留车马费的高风亮节。
而耶律德光太没有契约精神,好女不嫁两夫,好稿不二投,明明已经跟石敬瑭月下执手发誓,现在又搭上赵德钧。
从后面的事情来看,船踏两只船,玩劈腿是耶律德光一贯作风。
耶律德光不惜编*话骗老娘领着兵马南下其实跟今天的农民工没什么区别,耶律德光算是包工头,领着乡亲赚点钱。说到底这是一个市场行为,市场行为就不能光讲道义,得按市场规律办。
乍一看耶律德光的这个行为并不太市场化,从利润而论,赵德钧开出的条件没办法跟石敬瑭相比的,石敬瑭奉送幽云十六州,还包邮,还不惜叫爹(比和亲更进一步)。赵德钧不过就是打发点钱。但耶律德光依旧被打动了,继而转签赵德钧。那是因为市场要素中除了利润还有一个东西:规避风险。
这一天已经是闰十一月,晋安寨还在张敬达手上,而赵德钧又领着数万兵马过来,谈不扰就要开打,而不远处,还有范延光的二万兵马。
耶律德光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他已经押上了所有(倾国而来),只要一败,北方的唐朝*镇素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到时候,耶律德光西楼回不去,只有直接上西天了。
据记载,耶律德光相当谨慎,自己大*移师到更南边的柳林,老弱病残、*械物资却留在虎北口,一到太阳下山,不是着急铺被子睡觉,而是打包行李,准备一有不测就开溜。
这证明,耶律德光也是怕死的。
联合手上有兵的赵德钧,安抚石敬瑭,虽然不能赚取最大的利润,却能确保利润安全入袋,这是一个稳健投机客的操作手法。
面对跪在帐前的桑维翰,耶律德光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你见过捉老鼠的没,一不小心就被反咬一口,何况现在大敌在前!”
“今天我们已经扼住其喉,哪里还敢咬人!”桑维翰劝道。
“不是我要反悔,实在是兵家权媒,不得已如此。”
面对狡猾的耶律德光,桑维翰愤然说起了信誉问题,当然信誉要是管用,还要合同干什么,况且契丹皇帝从阿保机那时起,就经常毁约。
可最后,耶律德光依然被说服了。
打动耶律德光的是桑维翰的执著,那天,桑维翰先生跪在耶律德光的帐前,从白天说到晚上,再搞下去,就会来一个通宵。而且桑维翰又说又哭又拜,耶律德光坐在里面,搞不好还以为里面设了灵堂。
晚上,耶律德光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指着帐前的石头告诉赵德钧的人:
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汉奸投标结束,赵德钧出局,石敬瑭中标!
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闰十一月,晋安寨被围四个月后,张敬达登上高处,放眼望去,他看到了绝望。
大败之后的第二天,耶律德光跟石敬瑭的兵马就来到了晋安寨边。在*营外,耶律德光布下了一个铁桶阵,营帐连绵达百里,营帐之间有绳索相联,绳索上挂有铃铛,营帐之间还有猎犬,真正实现了全天候监控,张敬达夜晚派出去的侦察兵以及个别没骨气的逃兵全部落网。
天罗地网就在眼前,冲是冲不出去了。
张敬达垂头丧气的走下来,当日一败就让这位曾经百胜的将*消磨掉了所有的信心,被围之后,他没有组织部队誓死突围。他曾经有这个机会。
刚被围起来时,晋安寨内还有五万兵,一万五千匹马。而现在,兵马已经减员,减员最厉害的不是人,是战马。
被围之后没多久,粮草就没有了,没有粮吃,人还可以勒下肚皮,马没有草吃,自然无法勒马鞍,那只有削木屑(也算是草本类),筛马粪(循环利用),马虽然不挑食,但架不住这些食物太没营养。没两天,马渐渐死去。马死后,就成为*粮。四个月过去,五万人吃了一万匹马,照此计算,还可以再坚持二个月。
张敬达愿意再坚持二年,可有人可能二天都不愿意坚持。
下来之后,张敬达碰到了他的副将杨光远、安审琦。
杨光远,沙陀人,以前是李存勖的骑将,此人外形颇有特色,头是秃的,一只手臂在战斗中受伤折断,以这个条件完全可以领个伤残证,靠点抚恤金过下半生了。可最近*将有些青*不接,只好将杨光远调出来将就用一下。
安审琦也是沙陀人,邢州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阵使,当日在山下负责排列步兵阵的就是这位兄弟。
这两位兄弟显然吃马肉已经吃够了,找到张敬达之后,他们仔细分析了目前的困难,最后落到两个字上:投降。
在他们看来,这是唯一了生路。张敬达没有理由拒绝。
但显然,他们忘了张敬达有一个外号:张生铁。
堂堂男儿,生铁身躯,要么挺直,要么折断,决不弯曲!
曾经骄傲的张敬达大意败*,现在保守的张敬达错失了突围的机会,但张敬达依然不是一个懦夫。
听完杨光远的话,张敬达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们都受过明宗的恩惠,现在又受圣上托付,可现在竟到了这个境界,实在是内心有愧。”
讲恩情是没用的,杨光远不说话。
“大家不要急,救兵就在眼前,到时就可以一雪前耻。”说不清张敬达是在劝说杨光远们,还是在安慰自己。
救兵确实就在眼前,赵德钧驻*的团柏谷离这里不到百里,范延光的二万兵马在辽州(山西左权县),距离虽然远点,但急行*,也不过二三天的路程。但援兵近在眼前,亦远在天边,二路援*同时选择了驻*观望。
你所说的这些道理,俺们都懂的,但俺们不是讲道理的人。
上前一步,杨光远直视张敬达:
“不降,只怕全*坐成鱼肉。”
生存的欲望谁都会有,可*人除外,望着胆怯的部下,张敬达突然提高了声调,抛出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你们不要逼我!到时势穷,你们大可取我项上人头,出营投降。”
四个月来,援兵不至,突围不出,音讯隔绝,张敬达早已立下必死之决心。
杨光远终于明白了,他朝旁边使了一个眼色,来之前,他就跟安审琦商量好了,张敬达愿意降则罢,不降则杀之。
安审琦接受了这个暗号,可他的手从刀柄上松开,转身离去。
对方视死如归,奈何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