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母亲
文/图左振丽心怦怦地跳着,急促地走进印着童年脚印的巷口,走近那熟悉的四合院大门,母亲依然那样精神矍铄,面带慈祥的笑容,拄着拐杖倚门迎接着她从远方归来的女儿。一股幸福的暖流顿时涌遍我的全身,我一头扑上前去,深情地呼喊一声“妈妈”,随着叫声,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扑了空的手半天才慢慢地放到被子上。哪儿有母亲的影子,只有厚厚窗帘的缝隙里透出的外边丝丝路灯光。
梦醒时分,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多么渴望着能再次回到梦中,再亲切地发自肺腑地喊声“妈妈”,然而母亲走得太远了,我只能在梦境里,才能听到母亲从天堂里那遥远的回应。
我的母亲名叫张玉秀,年农历正月初一,出生在一个世代务农、躬耕自足的家庭,自幼性情善良,温柔贤慧,心灵手巧,为人忠厚。年,17岁的母亲嫁到县城里的书香门第左府,此后,母亲在左家度过了70个春秋。
慈祥的母亲一生养育了三子一女,她以羸弱的双肩为这个家庭撑起一片蓝天,以博大的胸怀和深厚的母爱为她的儿女遮风挡雨。
上过文化扫盲班的母亲,虽识不了多少字,但她明白事理,疼爱孩子,孝顺老人。我的奶奶是小脚女人,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适合她的鞋子,而心灵手巧的母亲竟对着奶奶的小脚自剪鞋样,亲手给奶奶做了新鞋,当奶奶穿上母亲做的小脚鞋时,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年腊月,母亲看到在太谷农学院上学放寒假回家的五叔脚上穿着一双单鞋,脚都冻肿了,便一声不吭,默默地白天晚上赶着给五叔做了一双当时非常流行的八眼系鞋带的棉鞋,看着五叔穿着合适时髦的新棉鞋,母亲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露出了无限的欣慰。至于父亲和我们兄妹的脚上到底穿了多少鞋子,恐怕连母亲也说不清了,我只记得夜夜在那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母亲搓麻、拧绳、纳底,我一觉醒来,母亲的身影被油灯映在墙上,显得高高大大,那身影一直到现在还不时在我的眼前闪烁,纳底时发出轻微嘶嘶的声音,如今还在震动着我的耳膜。油灯下的母亲做出的一双双鞋子,让她的儿女走出院门,走出巷口,走出大山,走向人生。
家里人口多,我父亲一人上班的工资难以维持生活。母亲除了操持家务外,就帮别人看孩子,一个月挣9元钱;她还起早贪黑生豆芽卖钱以补贴家用。有一次,一处公家的房子拆了,她揽了刮砖的活。刮一块砖二厘钱,每天回家,母亲身上扑满厚厚的石灰粉,十个指头像十个小红萝卜一样,红肿红肿的,殷红的血丝从母亲手背粗糙的裂子里隐隐渗了出来,母亲那疲倦而兴奋的面容,时常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
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县城西街小学上三年级,有一次学校公布学生的成绩榜,母亲得知我排在全班第一名的消息后,高兴地从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掏出一张五角钱,说是给我得第一名的奖励。我接过这五角钱,心里高兴极了,但看到五角钱的纸币上还隐约有淡淡的血印痕迹,我知道这是母亲刮砖的手上裂口渗出来的血丝,兴奋的心情立刻沉了下来,母亲给我的这五角钱在我的手中顿时也重了起来。此情此景,深深地刻在了我幼小的心灵里。那个年代,五角钱相当于几个成年人口粮费用,那时,买一个馍馍才5分钱。后来,我用这五角钱买了铅笔橡皮和作业本,珍惜地用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铅笔橡皮和作业本,脑海里总是要浮现母亲给我的那一张带着血痕的五角钱。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50年,但至今依然让我记忆犹新。
心地善良的母亲,对家人倾注爱心,对亲戚朋友也是古道热肠,尽力帮助。如今已80多的姨母深情地回忆说:“我28医院,姐姐专门开小灶给我做白面饭吃。医院,她都要伺侯我吃完,她自己从来没有吃过一口。那时候城里市民每人每月才供应9斤白面呀……”医院就在我家门口,所以无论是母亲的娘家、婆家、远近亲戚只要有人住院,母亲都要把从牙缝里省出的白面做饭送去,尽管送饭时间有长有短,次数有多有少,但亲戚朋友都说母亲那颗善良的心,比金子还珍贵。
家住碾角村70岁的表姐听说母亲去世的消息,她泪流满面地说:“我姑心善人好。前年,我生病住院,已85岁的姑姑买了油糕、烧饼,医院来看我,临了还硬塞给我元钱,让我买点补身体的东西。我死活都不要,但到了还是没有拗过姑姑。”
堂弟小穆在帮忙料理母亲的后事时,挥着热泪讲:“四妈(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四)在我身上有恩情。年上高中时,爸妈工作在外,姐姐在农村插队,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学校的班长,事情较多,经常放学后不能按时回家,四妈就常常帮我生火做饭。一次参加考试,因为时间不早了,我没吃午饭就要上学,四妈立马从自家的蒸笼里拿出两个热呼呼的窝头,递到我的手里,我边走边吃边哭。在我心里,四妈就像我的亲妈一样亲。”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母亲学会了编篮篮。那时候,塑料袋使用还没普及,点心用食品纸包装,水果蔬菜都是散称的。用捆书报捆邮包的彩色塑料条,编制成便携式篮篮,提在手里或挎在胳膊上,买菜购物非常方便,既实用又美观。人们在过春节走亲串友时,把装满礼品的篮篮挂在自行车车把上,俨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几十年里,母亲用勤劳的双手,乐此不疲,为大家义务编了不计其数的篮篮。有时,邻居带着外人,把收集来的塑料条,拿来让母亲帮忙编,她总是含笑应承下来,抓紧时间给其编好。甚至生人慕名上门求教编篮篮窍门,或是来学唐装上衣手工盘扣子方法等,母亲毫不保留地手把手传授技艺,直至人家学会为止。母亲常给我和哥哥们讲:天是蓝的,求人是难的!能帮人时就帮人,帮人就是帮自己,人心善路自宽。母亲虽是个家庭妇女,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也讲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但她用自己善良的天性,对子女言传身教,让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在亲友邻里间,大家传颂着,母亲心底善人缘好,既勤劳手又巧。
朴实无华的母亲,勤俭持家,自立亦自強,平凡而伟大。追忆母亲,女儿不禁潸然泪下。
那年,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母亲因病住院治疗,第二天凌晨三点病情加重,院方发出了病危通知。而此时我却还在千里之外的上海。接到电话,我立马买票乘飞机赶赴家乡。在我一下飞医院见到母亲时,母亲正安祥地躺在病床上。这时,医院已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书,多少个医生、专家都说母亲不行了,但母亲用坚强的意志,硬撑着精神,默默地等待着她那远方回来的女儿。当我拉住母亲的手,大声呼喊着“妈妈”的时候,母亲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眼眶中流露出看到她女儿的欣慰和满足。两个小时后,母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老人家悄无声息地走了,离开了她牵肠挂肚的亲人,离开了她苦心经营了70年而又无限眷恋的家。
母亲走了,再也没有人能像生我养我的母亲一样,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了;母亲走了,再也听不到女儿倾诉心中的快乐与烦恼,及我肆意地哭笑;母亲走了,再也见不到只知奉献不图回报最最疼我爱我的亲人了。
当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回应我的是四周苍凉空旷的回声和回声消失后冰冷的沉寂。从此,我与母亲天人永隔,音信杳无,生离死别,锥心刺骨。我希望今夜再梦见我的母亲,因为梦能穿越时空,穿越心灵,穿越山水重重,直抵憧憬的妙境。在梦里,我一定要向她说出我想说而没说完的话。
作者简介
左振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