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无意当中与几位工程师同事聊天,惊人地发现都是农村孩子,都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为学费发愁,上大学筛选项条件都是学费低、好就业,所以这些孩子要么选师范类学校,要么选工科类学校。
我们这些二本的穷学生,看上去实现了阶级的跃升,实则是为了活下来而奋斗,其中不乏很多相似的辛酸经历,从此让我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总是着眼于当下,没有太宏大的目标。
01
社会大学的*打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大学入学的第一天,当时学校正在扩建,说将来要成为一所综合大学,也确实如此,第二年学校就改名为太原科技大学,可是当初我踏进大学门那一刻,有种“又”被骗的感觉。
为什么说又呢?在入学前的暑假,我去了趟广东,希望打个零工挣点零花钱,结果就先被社会大学狠狠教育了一番。年前后广东非常乱,飞车*、*牛骗子满天飞,果不其然,我刚下火车就被他们给教育了。
现在看来这个骗术非常低级,首先问我是哪儿人?我告诉他是河南的,于是他就直呼老乡,然后热情问我去哪儿?我一五一十告诉他我的目的地,接下来就是骗子的常规操作,带我坐上公交车,告诉我车站不在这边,需要转乘,随后又热情帮我买车票,整个过程比我老妈还要热情,所以说年轻人走向社会,如果谁的热情超过你老妈,除非图你的身子,否则图的就是你的钱。
公交车大概开了好几站,司机提醒我没有买票,我回头一看,“老乡”不见了,心想:坏了,被骗了,旁边大叔还不忘给我补一刀,孩子,这叫*牛。我现在没搞明白,家里种地的老*牛,怎么和骗子扯上关系呢?
这就是农村孩子的单纯,没有走出过我们的小县城,根本体验不到社会险恶的。如果说我之前的世界是红色的,热烈而又富有激情,那么在那一刻我的世界是灰色的,对任何事情都保持怀疑。
话说回来,当我踏进校园的那一刻,脚下到处是泥泞的土坑,和别人给你形容的大学毫不沾边。门口竖一个小黑板,用粉笔重重地写着“太原重型机械学院”,随后就是一个箭头。
再没有比这个更心慌的了,随后的遭遇更让我慌得一比,老乡接车,怎么到处都是“老乡”?
后来我了解,这是大学习俗,高年级的学长会接自己的同乡,之后就需要这些学长老乡罩着你,学习生活上也更加便利些。
可当时真的把我吓一跳,这老乡也未免太真了吧,家乡话都学会了,我们老家在大别山地区,隔座山大家说话都听不懂,没一个地方能听懂我们方言的,更不用说学了。
入学那会儿没有度娘,即使有,农村的孩子更不知道电脑为何物,所以很多消息也不知道如何去验证。
既然已经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下来。这种对外界怀疑与胆怯,是痛苦记忆留下的基因密码,深深嵌套进我们的底层逻辑当中。不是我们不想勇敢去闯,仅有的那点积蓄,我们折腾不起,同时多年的应试教育,已经把我们训练成刷题的机器,几乎没有任何业余爱好记忆社会经验。
后来我坐高铁的时候,看到几个年纪稍大民工兄弟匆忙往前挤,我十分理解,这就是坐绿皮火车时留下的深刻记忆,跑慢了,就没有合适的位置蹲下来,那些年,南下打工的民工朋友都有类似的经历。所以即使高铁开通,每个人都有位置坐下来的时候,这一刻的记忆也很难被抹除。
02
谨小慎微的底色
话说回来,我当时是如何打消疑虑的呢?之后来了更多和我相似的学生,除了身材黑瘦,眼神迷茫之外,我们都有个共同特点,缴不起学费。多块钱的学费,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巨额财富,那时候我们家不到3亩地,收上来的粮食也就一千多斤,交完公粮,剩下来也就刚够吃,唯一的财*收入来自家里的大肥猪。
周围的农户都是如此,每户会养一头猪,从开春开始养,过年的时候把肥猪卖了,这就是娃的学费。可是一头猪最多也就几百块钱,剩下的钱只能找亲戚朋友们借。
由于我们家是外来户,59年这边因为大面积饥荒饿死人,空出了很多土地,所以我们搬迁过来,因此周围亲戚朋友很少,再说我父亲也比较好强,于是咬咬牙从当时农村信用把学费给贷了出来。到了学校,我才发现有个漏洞:除了能够在老家信用社贷款,学校里也可以贷款,于是我生活费也有着落了。
即使如此,也把我父母焦虑得不行,每年都需要贷款6千多块钱,4年2万多块钱,以后怎么还呀?现在回过头看,这些都不是事,工作不到2年就还完了,可当时真把一家人吓坏了。现在看到很多美国大学生,过了10年学校贷款还没有还完,真心觉得我们被穷怕了,十分短视,不敢对未来投资。话说回来,现在也是,仅有那点钱,全在房子里,没有任何其他投资。
我时刻在想,这是否就是一种阶层固化呢?看上去,我们这些穷学生只要艰苦努力,就能够向上攀爬,但是这个阶梯却仿佛有着一道玻璃墙,能看见梯子,却爬不上去。对此我们没有任何怨言,一切都规则都是公平的,高考分数线就摆在那儿,是自己不够努力,过不了线而已。
03
被固化的二本学生
最近在看*灯老师的《我的二本学生》,里面描述了那些来自偏远山区的二本学生。经过十几年的跟踪,她发现这些贫困家庭的学生,因为教育资源的差距,能够考上清华、北大这样的顶尖名校的凤毛麟角,大部分和我一样考一个二本或者二本以下的院校。
因为贫困导致教育资源的分化,进而导致这些孩子向上流动困难,同时他们思维的局限性,也让他们更难突破这堵“玻璃墙”。
在她的《我的二本学生》当中,有很多比我更惨的学生,据她介绍她们学校全年级每年有超过个人申请困难补助,平均每个班超过4个人,陷于名额限制,其实还有更多没有被统计在内的。有很多学生拿着“贫困证明”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没有了这个贷款,日后的书是没有办法读的。
像我这样能够钻*策漏洞的很少,很幸运依靠助学贷款上完了本科4年。
人们总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我看到的是,穷人家的孩子更容易“躺平”。由于教育资源的匮乏,我们几乎全是填鸭式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学生,在我的记忆力,高中就像一座监狱,一周只能出一次校门,每天都是重复刷题,没有任何业务爱好。
来到大学我们才发现,学习好并不受欢迎,那些能弹琴,会跳舞,善于演讲的同学才最受欢迎,同时我们也能够看到他们对于自己的爱好所充满热情,眼睛里是有光的。
我们这样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学生,在进入大学的时候,就很容易就陷入自我驱动力缺失的问题,所选的,所学的没有一项是自己喜欢的,更没有明确的目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会陷入空虚与迷茫当中。
当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排解高中时期考试噩梦的时候,我们就要面对买房,结婚生子的压力。我至今还记得,当我买房需要再找亲戚朋友借钱时的巨大羞愧感,本应该回馈给亲人的时候,却还要他们的施舍与帮助。
来到大学,我发现和那些城市里来的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缺乏自信,我们不会和任何人发生争执,心底里的自卑感让我们不敢在人前表达自己,更不用说和他人争论自己的观点了。
《我的二本学生》给我们这样的二本学生一个精准定位;没有太多野心,也从未将自己归入精英的行列,他们安于普通的命运,也接纳普通的工作,内心所持有的念想,无非是来自父母期待的一份过得去的工作。毕业以后,他们大多留在国内、基层的一些普通单位,毫无意外地从事一些平常的工作。
毫无意外,都被她言中了,稳定的收入对于我们这些穷怕了的孩子来说尤为重要,在我们老家信阳地区,师范类是最好的专业,除了学费低、好就业,还有重要一点:收入稳定。
04
总结
我们这些二本穷孩子,大多数来乡村,现在生活虽然好点,但是大多数父母或是下岗职工,或是外出打工者,务农、建筑供热、摆地摊是常见的谋生方式,和“高知父母、国际视野”的高配家庭毫无瓜葛。
年加入世贸组织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分水岭,一边我们享受着城镇化带来的好处,同时我们也遭遇着城乡教育差距带来的阶层固化。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之所以我周围的工程师同事都有着相似的经历,看似是我们的选择,实则是社会的选择。